我在镇上开了十多年的饭店了，每到年根就得去四处要账，街坊邻居都以为开饭店很挣钱，其实挣点钱还是挺不容易的，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来吃饭，有的人吃完饭非得抹掉零头，比如吃了一百三十块钱的饭菜，他非得就把三十抹了，还说：你们开饭馆的多大利润啊！不差这点钱……其实卖得贵了客人不会来，做的都是家常菜没有什么特色，我们只能以“便宜实惠”吸引客人，这样一来一盘菜也挣不了多少钱，客人再抹掉几十块钱，我们还挣什么呢？ 还有一类人，就是经常会来饭店吃饭，但每次吃饭都赊账，镇上的老刘家里特别贫困，一辈子吃喝玩乐，靠老婆打工挣钱养活着全家，还经常一个人来我家吃饭，点两盘小菜，喝一瓶啤酒，我就问他：你一个人在外面吃好吃的，咋就不知道给你老婆孩子带点回去？ 老刘居然会说：我用得着管她们？自己吃好喝好比什么都强！ 最重要的是，老刘就算吃一碗肉丝面也会赊账，年根去他家要账，他老婆又骂骂咧咧的不给，好不容易见到老刘了，老刘又会跟我说：不就是欠你点饭钱吗？至于跑我家来要？害得我老婆跟我吵架，你们这些做买卖的人真是一点情面也不讲，去吃饭的时候你们乐乐呵呵的，过后就翻脸不认人！ 我想说，自从开饭店第一天起，墙上就挂了概不赊账，要不是因为抹不开情面，谁愿意赊账？像老刘这种客人每年都会有很多，全是因为讲情面，最后要账了翻脸的又是他们…… 不过也有讲良心的客人，同样是镇上的街坊，王大哥就从来不会赊账，也不会抹钱，王大哥以前在镇上开一家五金店，后来买卖做大了，把店搬到了城里。 以前王大哥来饭店吃饭时，我们就交出了友谊，王大哥去城里后，还会经常带着他的朋友大老远跑我们家来吃饭……王大哥唯一一次赊账，是他女儿结婚的时候，本来人家可以在城里大饭店请客，但亲戚朋友都在镇上，王大哥又为了照顾我们家生意，特地来我们家包办宴席。 说好了办完婚事后再结账，但王大哥却在几天后被传出进了医院，街坊们都说——他得了癌症，怕是活不了多久了！他家办婚礼时包了四十桌酒席，每桌按五百块钱算的，总共有两万块钱！ 我和老公去医院看望王大哥，当时真没敢提这笔欠钱的事，因为人得讲良心，我们不能借着看望人家去要账，再说纯粹是冲着这么多年的情谊而去。 但王大哥却记着这事，他当时就说：我一时半会恐怕是还不上欠你们家的钱了，不过你们放心，我老王死了也不会抹灭良心，一定会把欠钱还给你们…… 后来又听说王大哥家人为了给他治病，花光了几十万的积蓄，但还是没能保住王大哥的命，王大哥走后，他家嫂子把五金店卖了…… 两年后，王嫂来到我们家，一进门就连连道歉说：对不起你们啊，欠了你们家钱这么久，耽误你们生意了——我家老王临走前还嘱咐我，一定要把欠的钱还上！ 王嫂说着就掏出了两万块钱，寒暄了一会王嫂就走了，我把她送到门口，突然想起王大哥，这辈子能遇到这么好的一个客人，一位朋友，也算值了。
|
